幾天前在北京國際飯店的一個VIP室里見到很好玩的一幕：摩根大通的中國行長霍康跟鄭州市委書記王文超這么介紹自己：“我叫霍康，霍元甲的霍，也是霍亂的霍。”
　　許多人都知道一個很有名的老外叫大山，中文說得特別溜。實際上，如今的中國商界活躍著許多“大山”。
　　但拋開“常用中文300句”，有些中文對老外來說還是頗有難度的，比如“和稀泥”。這個意指無原則地調(diào)和折中的詞匯，翻成英文就變成了“try to mediate differences at the sacrifice of principle”。
　　假如你是老外，如何從后一個句子里搞明白，它在中文里要說成是“和稀泥”呢？
　　在“力拓間諜案”之后，礦藏問題如今是國內(nèi)是非議論最多的一個領域。照理說，理越辯越明，但有些事情很奇怪，常常會越辯越混，以至于把最重要的部分給弄丟了。實際上，這也是“和稀泥”想表達的其中一層意思，卻難以被“try to mediate differences at the sacrifice of principle”所涵蓋。
　　以這個角度來看，有關稀土的探討就是一個典型的“和稀泥”局面。
　　稀土是什么？我的同事陳穎暉打了一個很好的比方：石油，工業(yè)的血液；稀土，工業(yè)的維生素。這種“維生素”原本是我們的驕傲——小時候我們常聽說中國地大物博，長大后才知道多數(shù)情況下我們地大物薄，所幸有稀土擋擋門面——中國占世界稀土資源的4成多。
　　最近有一個《稀土產(chǎn)業(yè)發(fā)展政策》正在討論之中。這個政策的一個背景是，6月下旬時，美國與歐盟就中國限制出口稀有金屬問題向世界貿(mào)易組織提起訴訟。我猜測，參與政策討論的人意見難以百分百相同，而檢測他們傾向性的很好的一個指針就是上述訴訟。
　　一種是“陰謀論”。持“陰謀論”者認為，美國有芒廷帕斯礦山這樣的稀土富礦，但美國2001年停了它，澳大利亞、加拿大等擁有稀土礦的發(fā)達國家也紛紛限制或停止開發(fā)本國的稀土礦，轉而從中國進口，還聯(lián)手壓低中國稀土的價格。
　　這種說法聽起來似乎有說服力，但實際上很不公道。假設你是買家，你愿意多花錢還是少花錢？只要低價有人賣，自然買低不買高。很顯然，問題不在想便宜買的買家，而在于愿意低價出售的賣家。中國稀土被誰賤賣了？稀土從來沒有對外開放過，賣家不是老外，賣家都是中國人。
　　有些人也看到了這個邏輯的漏洞，從中國賣家身上找原因，從而提出“惡性競爭論”。
　　惡性競爭是顯然的，這些年來稀土供應量猛長，出口劇增，價格卻總在掉。但惡性競爭來自何處呢？
　　一說是需求不足——全球稀土產(chǎn)品的需求量大概為10萬噸/年。但問題是需求不能脫離供給來看，如果需求為10萬噸/年，而供給卻只有8萬噸/年，還存在需求不足的問題嗎？可見，與其說需求不足，不如說供給過度。
　　全球已探明的稀土儲量超過2億噸，富有稀土的國家不止中國，為什么唯獨中國過度供給？有人解釋說，咱們有成本優(yōu)勢，老外干不過，所以只好把自己的礦給關了。
　　成本優(yōu)勢是因為中國的稀土資源太好了嗎？內(nèi)蒙古是國內(nèi)稀土狀況較好的一個省份，但內(nèi)蒙古稀土礦比之澳大利亞lynas 稀土礦如何呢？有礦業(yè)老人跟我說，后者遠遠好于前者。
　　我們在稀土上的所謂“優(yōu)勢”來自何處？外國稀土不開發(fā)原因何在？
　　稀土中有效元素含量太低，所以得名稀土，而要把這些微量元素提取出來需要用大量化學藥劑，用許多化學程序和大量用水才行，最后這些水流出來的時候，包含了近百種化學藥劑，難以處理——如果不能說是無法處理的話。
　　發(fā)達國家盡可能少地建立稀土提煉廠，所以沒有稀土工業(yè)。我們稀土提煉廠不但四處開花，有的大型企業(yè)還建在黃河上游。
　　過去的一篇報道中曾提到過一個村，這個村共有田地500余畝，其中20畝被征用開采稀土礦，山包上四處“開花”，稀土與粘土一齊被挖出，開采者用草酸與粘土發(fā)生化學反應提煉出初級稀土。草酸嚴重污染水質(zhì)，村附近的和山巖水庫被嚴重破壞，只剩下不足一米的池塘，而受污染的農(nóng)田則超過80畝。
　　換句話說，這個村稀土礦的真實成本至少應是現(xiàn)在賬面成本的5倍。今年兩會期間，我拜會了曹杰代表，他提了一項關于中國保護稀土資源的意見。曹杰曾去看過一些稀土礦，他給了四個字的評價：“慘不忍睹”。
　　為什么美國從中國購入的稀土的價格低于其在國內(nèi)開采稀土的成本？因為美國稀土的成本項下，包含了稀土開采的社會成本——在其中，環(huán)境治理只是礦業(yè)企業(yè)需要支付的其中一項。
　　而在中國，“慘不忍睹”只是一個形容詞，不計入會計報表，于是成本優(yōu)勢就產(chǎn)生了。由這個角度看，內(nèi)部競爭導致賤賣是一個看似合理、實質(zhì)“和稀泥”的解釋。只要環(huán)境和社會代價不需要支付成本，家家中國稀土企業(yè)都覺得自己對比美國人有成本優(yōu)勢，惡性競爭也就必然了。